今年的嘎納電影節(jié)上,,韓國導演奉俊昊的《寄生蟲》擊敗了阿莫多瓦的《痛苦與榮耀》和昆汀·塔倫蒂諾的《好萊塢往事》,,獲得韓影史上首個戛納金棕櫚大獎。
而對于奉俊昊來說,這也是他導演生涯的再一次輝煌。他上一部獲得如此高贊譽的作品,,還是那部經(jīng)典的《殺人回憶》。
《寄生蟲》探討的主題很清晰,,聚焦韓國現(xiàn)下不斷增大的階級分化問題而展開,。影片以一場荒誕的“寄生大戲”拉開帷幕,欲望的膨脹,、矛盾的暴力在這里展現(xiàn)得酣暢淋漓,,劇終夢碎,我們看到的,,更多是現(xiàn)實的無奈,。
“入夢”:黑色荒誕的“寄生戲”
影片的開頭,導演奉俊昊以近乎荒誕的筆觸,,描繪了一出驚險刺激的“寄生大戲”:半地下居住的金家一家四口,,依靠偽造的證書,、作假的身份,,一個接著一個地成功“寄生”于上流家庭樸社長家,一步步地侵蝕著這個“宿主之家”,。
而這一切荒誕的起點,,源于貧窮。
影片從一個半地下的居所開始,,金基宇正拿著手機滿屋子找可以連接的免費WiFi,,終于,在衛(wèi)生間離地面一米高的馬桶旁,,找到了附近咖啡廳的信號,。而隨著鏡頭的不斷推進,我們看到了這個家肉眼可見的貧窮:陳設極其簡單的家具,;沒有陽臺,,衣服被隨意晾在衛(wèi)生間;蟑螂和臭蟲肆意爬行……
在這里,,居住著金家一家四口:金基澤和妻子忠淑是失業(yè)中年,;兒子金基宇考了四次大學依舊落榜;女兒金基婷雖有美術天賦,因為沒錢,,連補習班都去不起,。家里的經(jīng)濟來源,不是接匹薩包裝盒加工的散活,,就是四處找些工讀生的活計,勉強度日,。
如果不是一次機遇的到來,,他們的人生也許就這樣平平淡淡地走下去,。
機遇來源于基宇好友敏赫的突然造訪,,由于要出國,敏赫將原先上流家庭的英文家教工作“移交”給了基宇,,給這個貧困無穩(wěn)定收入的家庭帶來了希望的曙光,。
影片中,窮人是極端的窮,,富人亦是極端的富,。帶著對于新工作的熱情,基宇走進了上流家庭樸社長家,。目之所及,,滿是震撼。寬敞的獨棟別墅,、時尚現(xiàn)代的建筑風格……給了基宇強烈的心靈沖擊,與此同時,,一顆叫做欲望的種子,也悄悄植根于心底,。
一場關于欲望的“寄生大戲”自此拉開帷幕,。抓住上流家庭弱點的基宇,利用自己的“小聰明”,,幫助家人先后順利解決了生計問題:妹妹基婷偽裝成國外知名大學的美術專業(yè)畢業(yè)生,進入樸社長家做起了小兒子多頌的美術家教,;原先這里的家庭司機被設計擠走,,由父親金基澤取而代之,;而原先的管家亦被以同樣的套路擠走,由母親忠淑續(xù)上,。
一次次順利行動的背后,,那顆欲望的種子正在漸漸發(fā)芽,。如果說,哥哥基宇和妹妹基婷的“寄生”是為了生存,,那么接連擠掉他人生存空間取而代之的行徑所代表的,便是他們迅速膨脹的欲望,。
“沉醉”:不斷膨脹的欲望
靠寄生“躋身上流”的金家人,,心態(tài)在悄然發(fā)生著變化。
影片中,,出現(xiàn)了兩次醉漢在金家窗邊隨地小便的場景,,而他們兩次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,便是其心態(tài)變化的明證,。
第一次出現(xiàn)在“寄生”之前,,看到有醉漢在窗邊小便時,他們雖是憤怒卻并未采取具體措施,,只是私下談論與咒罵,,直到基宇富有的好友敏赫前來呵斥走流浪漢,爸爸才夸贊道:“很有魄力,,果然是大學生,。”但其實呵斥流浪漢隨地小便這件事和學歷并無絲毫聯(lián)系,,而且作為這家的主人他們其實更有理由呵斥,,只不過作為窮人階級,內心比較怕事,、卑微罷了,。
成功“躋身上流”之后,,再次遇到這一現(xiàn)象時,,他們的處理方式發(fā)生了明顯的變化:基宇不曾有絲毫猶豫地拿著石頭便要沖上去與流浪漢搏斗,內心充滿高人一等的驕傲與此前不曾存在的底氣,。但究其實質,,前后兩次的他們并無差別,。
這種內心的膨脹,,在那個樸社長一家外出的雨夜,達到了高潮,。
隨著樸社長一家的離開,,“鳩占鵲巢”的金家一家人“放飛自我”,佯做主人般地享用起了這里的一切:爸爸媽媽睡在舒服的沙發(fā)上到自然醒,,哥哥躺在大草坪曬著太陽看著大小姐的私密日記,,妹妹在用著他們的浴缸泡澡。他們圍坐在豪華的客廳里喝酒聊天,,談論著富人一家的善良和好騙,,暢想著關于未來的美好愿景。
而隨著那場瓢潑大雨的來臨,,這場虛妄的夢開始幻滅,。
一陣陣的鈴聲打破這平靜和諧的一幕,一場“噩夢”正在襲來,。前管家雯光的突然到來,,揭開這棟豪華別墅不為人知的“陰暗角落”:隨著代表人性溝壑地下室的出現(xiàn),一個隱藏了四年多的丑惡秘密終于浮現(xiàn):一個更大的“寄生蟲”潛伏于此,,他就是雯光的丈夫,。
雯光夫婦發(fā)現(xiàn)了金家四口合謀欺騙的事實,意圖告發(fā),,但最終寡不敵眾,,雯光被媽媽一腳踢下樓梯,流血過多而死,,她的丈夫則被金家綁在地下室,。
這場黑暗中的殊死搏斗隨著樸社長一家的回歸,以金家人的暫時勝利而匆匆落下了帷幕,。
“夢醒”:殘酷而無奈的現(xiàn)實
“蟑螂這種生物,,喜暗怕光,,晝伏夜出。半夜只要開燈,,它們就會全部躲起來,。”
當真正的主人回來后,,金家四口人前面有多得意忘形,,后面就有多狼狽不堪。
改變行程的樸社長一家突然回歸,“鳩占鵲巢”的金家人只好狼狽逃竄,。倉皇逃出的金家三口,,冒著暴雨前行,。三人衣著單薄,,雨水裹身,,如過街老鼠一般,,奔跑在昏暗的街道上,。而等待他們的,,還有被洪水淹沒的家,。
一場大雨,把影片前半段基澤一家的辛苦成果打成了泡影,。通過這場大雨的洗禮,,導演向我們展示了一個殘忍而真實的現(xiàn)實:貧富階級的巨大差距。一場大雨,,對窮人階級的金家來說,,幾乎是一場滅頂之災,家里被水淹沒,,只能靠政府的暫時救濟度日,;與此同時,上流家庭的樸太太在感激大雨過后帶來的好天氣,,在精心籌備一場兒子的生日快閃,。這兩個判若云泥的場景在影片中穿插交匯,讓我們看清了生活的殘酷,。
而這也是韓國階層固化逐漸加重的真實映照,。
早在2015年8月,韓國現(xiàn)代經(jīng)濟研究院發(fā)布的名為《對階級上升階梯的國民認識》的調查結果就顯示,,10名國民中有8名(81%)回答說“即使努力,,階層上升的可能性依然很小”。這比2013年時同一調查的數(shù)值(75.2%)上升了5.8個百分點,。據(jù)說越是二三十歲的年輕階層和低收入階層,,對此越是悲觀。
或許,,對于窮人來說,,被叫做“寄生蟲”還不是最糟糕的,更大的悲哀在于,,他們的命運依舊不會在未來得到改變,。
影片的結局是悲涼的:對于昨晚那場惡戰(zhàn)一無所知的樸社長,繼續(xù)按照原計劃為兒子籌備生日會,。生日會當天,,哥哥進入地下室想徹底除去他們一家剛剛上路的美好生活的“絆腳石”。沒想到,,失去理智的雯光丈夫砸昏了基宇,,在廚房抄起一把水果刀,走出室外捅向了正端著蛋糕的妹妹,。
這場窮人之間的惡戰(zhàn)終于徹底曝光,,富人也無從幸免。媽媽忠淑奮力殺死了雯光的丈夫,,而在樸社長嫌棄的捂鼻之舉刺激下,,爸爸基澤撿起草地上沾滿女兒鮮血的刀刺向了社長的心臟,,隨后躲進了那不見天日的地下室。而這驚人一舉的背后,,源于一顆隱忍已久,、幾近崩潰的階級自尊心。
此去經(jīng)年,,一切歸于平靜,。多年后,當基宇發(fā)現(xiàn)爸爸躲在地下室,,于是幻想要賺錢買下這棟別墅,,讓父親可以光明正大地從地下室走上來。但事實是,,他永遠不會等到這一天,,正如這棟精致近乎虛假的別墅,玻璃墻只是一道反射鏡,,遠處看著它的,,是在山上拿著望遠鏡的韓國下層民眾。
“我們計算過,,他可能需要547年才能買下這棟房子,。他的物欲不是源自想要變富有的決心,而是來自一種孩子一般的幻想,,想要再次見到他的父親,。”奉俊昊如此解讀,,“當你旁觀這些人的經(jīng)歷時,,其實會懷疑這些決心能否實現(xiàn)。這對他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空想,,也是悲傷的來源,。”